茫茫兴安寻矿脉

莽莽兴安岭

造山运动赋予大兴安岭山脉成为全东北人的脊梁，是骁勇豪迈的东北人依存的“靠山”，是中国人的“绿肺”，肩负着中国三分之一的碳汇重任，是实现碳达峰、碳中和的“压舱石”，哺育了额尔古纳河、黑龙江、松花江、嫩江等河流的源头活水。同时，也蕴藏着无穷的地下宝藏。截至目前，已发现矿种达44种，约占全国已发现矿种的四分之一，矿产地584处，矿床119处。其矿产多为稀有矿藏，以品种多、品质高而闻名。

2022年8月初，地勘院公司资源环境分院十多名资深的专业技术人员，千里迢迢，直赴距离该项目10公里的乌奴耳镇安营扎寨。他们要在秋季防火期到来之前，利用短短一个半个月时间，将该地区的鸡冠山和北草莓山两座大山，规划设计的7000个化探样点进行逐一的采集和标本定性，寻找矿脉和蚀变岩，最终锁定这里的铜多金属矿藏。

化探取样，一刻不停

乌奴耳镇隶属于内蒙古牙克石地区，7000个化探样点，圈定在40平方公里的两座大山之中，上山取样只有一个半月时间，刨去阴雨天，有效的上山天数就可想而知。技术人员到乌奴耳镇后，适应能力强，大家只注射第一针森脑疫苗后，在抵达乌奴耳镇后的第3天就开始上山取样。

大兴安岭西线的山脉全部位于内蒙古自治区，山部险峻峭拔，甚至受造山运动和古夷平面的影响，山体浑圆，一座山往往是光秃秃一半，被林木覆盖一半。山与山之间过渡着大片的草甸子和沟塘。有树木的山上山下，地面皆是荒草，没有树木的山上山下，地面的蒿草异常繁茂。鸡冠山位于乌奴耳镇正南10公里处，恰恰符合这种地容地貌，看似好走好爬，然而，第一天上山委实叫大家吃惊不小。

下了公路，四辆吉普车顺着山下的草甸子尽量前行，地上没有路，完全凭借司机的经验和勇敢向前移动。项目组的用车宗旨是，在保证车辆安全下，车多走一米，人就少走一米。直到发动机憋的嗷嗷直叫，后面两个轮胎在草地上打滑，大家跳下车子，一踏入草丛，饱和在草叶上的露水像下雨似的将鞋子和裤腿洇湿打透。尽管是8月份，但山区早晚温差大，后半夜的雾霭和露水每天不缺席。鞋子刚被露水打湿，双脚冰凉。接下来，只要没有强烈的阳光，双脚就在鞋里一直潮湿。

山下有露水，山坡有露水，山上树林里也有露水，露水漫山遍野，无处不在。

常年在野外工作，尽管大家对露水并不陌生，但对大兴安岭的露水还是第一次领教，感觉有些特别。从早上7点上山，到午后3点下山，回到驻地脱下鞋子，尽管鞋子外面趋于阴干，但袜子还是湿的，双脚被露水浸泡得胀白。在决定购买水靴还是胶鞋上，在咨询当地老乡和商店售货员后，项目组一次性给每个人准备两双高腰胶底鞋替换。

露水不是最大的困扰，众所周知，大兴安岭东线的山脉以原始森林为主，尽管西线没有原始森林，但地表植被照样发育。植被发育的山里，蚊子、蜱虫、小咬、虻蠓等生物也越活跃，尤其大兴安岭山脉，这些生物遍布所有的草丛和灌木林。从公路一进入草地或山里，蚊子一呼百应，像马蜂一样对入侵者展开猛烈进攻。如果蚊子的攻击像轰炸机带着声音的话，留给人准备和喘息，那么，号称森林杀手的草爬子，学名叫牌虫，完全是无声无息像埋藏在森林里的定时炸弹，危险重重。草爬子扁小壳硬，牙齿有倒勾，嗅觉灵敏，靠捕捉人体气味攻击人类，一旦叮咬，用烟熏火燎使其自行爬出来是上策；重者需要就医，感染中毒后有生命的危险。所以，每天出发前，大家戴蚊帽，戴手套，紧口紧领的迷彩服一定要戒备森严，不给蚊子和蜱虫一点机会。

十个组20人，尽管每个组每天取样不到30个点，但跋涉，翻越，挖坑，筛样，观察，记录等野外勘探一点不轻松，仅从这身行头的封闭性和密闭性上看，阳光一出来，山里的温度陡然升高，汗水不停地从身体里渗出来，先是内衣，然后是外衣，尤其背包的肩膀和后背，析出的盐霜一层层扩散。但与安全相比，这点困难对久经勘探的地质队员来说不算什么。

采集化探样品

赶上204省道“乌塔”段全面修缮

地质勘探，无双休日，只要预报无雨，无论阴睛，上山是天职，何况鸡冠山承载4000个样点的重任，为确保完成分院制定的取样任务，把采样工作往前抢是最有力的保证。

然而，刚上山不久，发现204省道进驻不少工程车辆，比如，多台铲车分段驶入在路边，将翻斗车运来的石料，向公路一侧拓宽。经询问得知，这条连接乌奴耳镇和塔尔气镇的省级204公路今年开始加固拓宽，重新浇筑混凝土夯实地基，进行全面修缮。

乌奴耳镇通往鸡冠山和北草莓山的公路仅此一条。山里的路，桥梁占一定比重，路好修，修桥并非一朝一夕。这意味着，用不了多久，车辆将无法通行，我们上山采样要增加一定难度，对顺利完成任务带来了挑战。大家无不珍惜现在有车送车接的每一天。

好在鸡冠山内的部分沟谷开垦了不少耕地，有耕地就有农机行走的痕迹，接送我们的车子可以多走一程。好走的线路，尽量给各组多增加几个样点，不好走的线路，反复查看地形图，考虑各组的年龄和身体状况，均衡每个组步行距离和采样数量，然后将设计的样点从电脑软件上传输到各小组的GPS里。午后回来晒样对样后，带组的工程师们要整理记录，完成各种表格。

该项目是乌奴耳地区铜多金属集中勘查，即化探取样，比例尺是1:1万。规避线路上的沼泽，寻找可走的车道，为十个勘探小组选择最佳路线等等，是项目组两个负责人日思夜想的问题。另外就是时时关注天气预报，由于上山取样需要用铁锹切挖地表，下挖一两锹深的土坑，用钢筛滤出里面合格的砂粒和岩屑，并选定标本，敲开断面，观察岩性成分，组成结构，发现蚀变和矿脉，用笔详细记录等。一旦雨天，这些工作无法完成。另外还要考虑路况，目前公路路面全部揭开，道路随时有封闭的可能。

出发前规划采样路线

只有雨天，大家才能休息，可是，压在手里的活还有若干，摊开折叠小桌板，补充连日来积攒的资料，还有抽出时间把泡在盆里的衣服洗了。休息一日，攒足体力，次日天晴，继续上山，刚走进204省道不久，一台大型混凝土摊铺机大模大样地横在路中间，满载基料的多台翻斗车依次停靠路边。204省道彻底封闭了，送我们的车子只能远远地停下。大家忙低头看看手里的GPS，距离第一个取样点，足足有5公里，最远的组差不多有6公里。这只是单程，不算回来的路程。

摊铺机铺完混凝土，随着压路机碾压之后，随即苫上塑料布养生，不要想短日内走车，不铺完沥青，道路封闭一直有可能。不可抗拒的力量，大家只能克服。大家纷纷下车，背上地质包，拿上铁锹，穿过摊铺机，向鸡冠山走去。

刚铺好的混凝土，被两台压路机压实，平坦坚硬的路面，大家走上去感觉非常陌生，因为长时间走山路的塔头甸子和沟塘，松软坑洼的地面，深一脚浅一脚惯了，荒草羁绊着两只脚也习惯了。

之后几天，天气时阴时晴，但上山一天没停。采完样，背着一兜子沉甸甸的样品走在封闭的公路上，长长的公路，如此寂静，好像为迎接地质队员凯旋而临时实行的交通管制，满满的自豪感。

北草莓山，野性十足的山

奴耳镇8月份多雨，好在雨水没有连续性，如果不是赶上修路，鸡冠山的采样任务会完成的很从容。即便如此，接近下旬，驻地院子里摆放、堆满了一袋袋丰满的样品。

采集的化探样品

鸡冠山4000个样品，除了不足百分之一舍弃点以外，每条线路又增加一至两个重复样，可采样品全部取回来。合格的样品是地质勘探的首要任务。

接下来集中力量向北草莓山进军。北草莓山位于鸡冠山正南11公里，去往北草莓山仍然是204省道。省道还在封闭期，混凝土路基仍然被塑料布和苫布罩着。等到铺设完沥青恐怕无法保证院里下达的任务。外雇的两台车司机是当地人，告诉可绕路前往。路在那里？地图上找不出第二条路。原来，从乌奴耳镇到北草莓山的山谷中间，另一侧方向，开垦出一片又一片的耕地，这条路路完全是农耕机械种地时碾压出来的地头的拼接。

吃过早饭带上午饭，像平常7点钟从镇里出发。四辆车子先是沿301国道向东阿荣旗方向行驶一段后，再折向北草莓山方向，车子拐进大地，完全是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甜菜地头行驶。这不是路，农耕机械耕种时碾压的痕迹模模糊糊，后被施肥的车辆走来走去而成。大车走还尚可，我们吉普车走简直寸步难行。原本21公里的204省道，不到半小时路程，这样绕起来，足足跑了一个半小时。速度缓慢不说，车子上下颠簸，左右摆晃，部分路段根本达不到走车的条件，司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。坐在车里的工程师们第一次饱受这样的折磨。手紧紧拽着扶手，稍微松开，头碰车棚碰车门时有发生。

抵达北草莓山时接近9点，没修路之前这个时间已经开始采样了。

车子穿过204省道向沟里刚走几十米，前面柳条丛里，一条大河堵住车子的去路。河床宽阔，水流湍急，河底不见石，这样的河流，吉普车不敢贸然穿过。好在柳条丛里横着几个被水冲散的圆木，原来是过河的人行便桥。大家下车，项目负责人挽起裤脚，涉水把圆木摆正，率先示范过河。其他人拄着铁锹，抓着柳枝，颤颤巍巍地成功过河。

河对面是北草莓山，山下的草甸子，蒿草有一人多高。GPS航迹显示，大家沿着山下顺着草甸子继续西行2公里才进入各自的采样线路。地图上标注的是条小河，以为车子可以过去，尽量往线路附近送送大家，第一天看到这样的河流，北草莓山确实不同寻常。

林中定点

轿车是现代城市的文明，然而在偏远的深山老林，给地质队员带来的效率是杯水车薪。

2公里，又是露水湿重，大家不得不排成一队，硬是把齐刷刷的像荆棘一样结实的蒿草踩倒，踩出一条一人多宽的地质小路。只可惜，这条路只有一天的宿命，因为明天又要转战另一个沟塘。山上，白桦林里异常静穆，手拿GPS认真找点，每走一段路，便发出“嗷嗷……”声音，我马上回应，增加声音的分贝。当地老乡告诉我们，北草莓山里有黑熊，狼，驼鹿，还有袍子，野猪，飞龙等生物种类，有经验的地质队员进入山里，本能地发出声响，目的是驱赶附近觅食或者游走的动物，免遭惊吓。

豪情面对群山

相比于鸡冠山，北草莓山野性十足，表现在部分山脊上，有悬崖和孤岩挺立，地质学上，那是基岩裸露。岩性的嬗变，岩层构造和走向清晰可见，结合线路上样品的性质，为下一步工作提供更充分的更科学的找矿依据。

山不高路迢遥，车到不了的沟塘，人能上能下，这是地质勘探者的胸怀和责任。为确保9月15日完美收官，工期趋紧，地勘院公司的各位同仁没有丝毫的情绪。从9月5日到9月13日，大家连续9天上山，每天消耗在通勤上的时间3小时，浑身颠散架了似的。赶工期不能降低工作质量和要求。每一个样点，GPS要求在1米内定点，挖坑，取样，同时，装入袋内的样品还需在附近的另外两处取样，综合取样以增加样品的代表性。地质技术人员，个个毕业专业学校，满满的豪情壮志，一身的找矿绝技，在样点和取样线路上，一旦发现蚀变岩，一经确定不是转石，便在放大镜下仔细寻找矿脉，以此作为样品标本。

鉴定样品

蚀变和矿脉，地质人毕生的追求

大兴安岭山脉的整体走势与延伸，长度可达1400千米，均宽为200千米，为大地孕育出一片浩瀚无垠，延绵秀美的翠绿色。几亿年前，这里是一片汪洋，造山运动导致海陆在此相遇，而后海水东泄而去，板块之间的碰撞与拼合造就了大兴安岭现在的基本雏形。

频繁且复杂的地壳运动，许多地下矿物质随着火山喷发和岩浆流动，充填或者镶入其它岩体或者地层构造中。风餐露宿，不畏艰险的地质人利用随身携带的“三大宝贝”（地质锤、罗盘和放大镜）从地球表面入手，结合不同的岩性和地质结构，像内科医生对患者一样，望闻问切，给出诊断结果。

与其它地区迥异的是，大兴安岭山脉覆盖着厚厚的第四系，这就好比人体长满厚厚的脂肪，如果像医学上X光，穿过第四系，直接照射或者捕捉地下基岩组织，提取矿脉和蚀变岩，这就是地质人跋山涉水不辞辛苦正在做的一系列的工作。

化探样点，其实就是安插在茫茫大山地层里的一个个监测点，专家们要结合样品的最终检测结果，分析矿化异常，分析各矿物之间的元素含量，试图找到矿物不同程度的富集带。

地勘院公司资源环境分院这次在规定日期内保质保量把7000个样点采集回来。样品编号后被装进白色布袋内，同时，采集的几千块标本，进行岩性的统一鉴定，这又是一次集中观察蚀变岩，观察岩石中各种矿物成分、结构，寻找矿脉的科学依据，选择有价值的矿脉进行切片检测和鉴定。

根河是我国最寒冷的地区，距离根河不到400公里的乌奴耳镇，进入9月中旬，早晚温度骤降，赶上阴雨天，白天凉气袭人。岩性观察工作被迫改在室内进行，旅店灯光照明不够，大家纷纷拿出手机，打开照明键，继续在放大镜下观察岩性，工作耗时一周。此时的鸡冠山和北草莓山，霜寒直接把大山里的白桦树叶吹落，草叶皆枯，大地正以赤条条的骨感准备迎接严冬的洗礼。山下的204省道，除了两座钢筋混凝土的桥梁加紧施工外，其它路面已铺完沥青，交通标线已经画完。

一个冰封雪盖的冬天后，于春暖花开时节，随着7000个样品检测鉴定结果，在地勘院公司多名专业技术人员踏实而又富有成效的工作下，一座品位极高的矿床会应运而生，为我国能源“压舱石”坚不可摧，再添砝码。

图文 / 李英龙

作者简介：李英龙，男，1969年出生，黑龙江省地质科学研究所职工，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已在《岁月》《廊坊文学》《东方文学》等杂志和诸多报纸发表作品多篇。2022年8-9月参与地勘院公司乌奴耳项目化探采样工作。

本文2023年1月9日发表于“辽宁地矿报”总第64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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